1995 鹤岗特大杀人抢劫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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凶手 5 年间疯狂杀害 11 名警察，被当地黑社会视作偶像。更诡异的是，罪案现场找不到一丁点痕迹，作案手法让全国顶级刑侦专家都束手无策。

如果不是一次意外，他或许能永远逍遥法外……

1995 年 1 月 28 日，除夕前夜，在黑龙江鹤岗，人人沉浸在辞旧迎新的喜悦当中，街边巷口，不时传来爆竹声响。刚过晚 7 点，一辆越野车停在鹤岗南山矿金库前，孙海波率领四名蒙面匪徒，迅速从车里跳出。他们配合默契，分工明确，两人一组分别扑向保安室和值班室。

四条疯狗端起猎枪不断射击，仅仅十秒钟，10 名防守警察身中数枪，纷纷倒地。孙海波自感胜券在握，朝金库奔去，没想到倒下的警察仍紧咬牙关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开枪阻止。零散的枪声虽不能扭转败局，却也让孙海波无法靠近一步。

金库近在咫尺，到嘴的肉，却怎么也吞不下去。孙海波眼馋心急，不断看着手表，抢劫计划已整整超出十五秒，彻底失去耐心的他，指挥所有人撤退。

就在警察以为守住阵地，刚有喘息时，孙海波却在临走前示意手下拿来炸药，堆放在金库门前。

「一群看门狗，也敢拦我道？」

孙海波看着 10 名警察垂死挣扎的样子，戏谑地点燃炸药引线。

一声剧烈炸响，南山矿金库燃起熊熊巨火，匪徒们收起枪支，登上越野车扬长而去。

看门狗

农历春节，本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，鹤岗群众一觉醒来，发现这座煤城变成一座死城。整个世界肃杀萧瑟，宛若末日，街道没有行人，零下 30 度的气温下，马路上都是无人清扫的积雪。所有店铺没有营业迹象，银行、储蓄所都紧锁门窗。城市此刻完全被警察占领，放眼望去，只能见到各队伍来回巡逻，堵截清查的景象。

在人人高度紧张的氛围里，奔忙整夜的柳忠义，正站在一根电线杆下，表情极为痛苦。寒风呼啸，这位鹤岗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大队长，强忍寒冷，将手套叼在嘴里，用复杂且笨拙的姿势拉开裤门。当他再次用尽全力却又尿不出来时，不由地感叹，自己的人生，算是彻底停滞了。

东北警察之所以厉害，是因为东北犯罪厉害，警察见多识广。但在这五年里，不知从哪钻出来一伙疯狗，连续暗杀警察，抢夺警用武器，大大小小干了好几票劫案，几乎成了鹤岗市地下的王。原本从无败绩的柳忠义，五年来，面对这群疯狗却毫无办法。现在，愈发猖狂的他们竟然出手炸掉南山矿，一口气杀了 10 名警察！

柳忠义完全受不了如此接二连三的挑衅，仅存的一点脸面，也在南山矿爆响后被掀了个干净。如果这件案子，还是不了了之，自己恐怕再没脸去穿这身警服。

柳忠义提上裤子，急匆匆赶往南山矿案发现场。举目所见，瓦砾遍地，这里的一切都被烧至炭黑；空气弥漫的浓烟，夹杂着尸体被灼烧的焦臭味，耳边依稀听到，残存火焰发出的轻微爆响。警员们打着手电，尽力辨认着，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碳色尸体。

身旁的法医忙着为尸体编号，死者共十一人，金库十名值守警察已全部牺牲，每人身上都有两处以上枪伤，还有一位死者，是位年仅八岁，被警察父亲带着上班的孩子。

此刻一旁围聚的矿工们，正朝柳忠义愤怒喊着：

「你们警察是吃干饭的吗！10 个人 10 把枪，连我们工资都守不住，在院里拴 10 条狗都比你们强！」

这五年来，柳忠义经常听到类似话，饱受摧残的尊严，让他无比渴望抓住这伙疯狗，想要成功的信念甚至超越世间其他的一切。可除他以外，没多少人知道，这伙疯狗到底有多可怕……

疯狗

接连蓄谋残杀警察，此案被层层上报，震怒的中央首长发出军令状，勒令黑龙江全省集中所有警力，不惜一切代价，务必将此案侦破！

国家公安部和省公安厅联合行动，抽调各路精兵强将组成专案组，在案件发生八小时后，迅速抵达鹤岗。现如今，整个鹤岗市几乎网罗下全中国最杰出的刑侦人才，大名鼎鼎的公安八虎，弹痕研究专家崔道植，法医大牛车德仁，中国福尔摩斯乌国庆等，尽数在此集合。

见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大神，柳忠义长出一口气，就在他以为破案势在必得，疯狗即将覆灭时，疯狗们再次展示出，让在场所有警察都为之震撼的手段。

原本估计废墟下所藏的物证，至少有一两千件，可随着取证工作逐渐结束，大家才发现，案发现场所有关键线索，全被这帮匪徒抹除殆尽！

没有指纹、没有脚印，没有毛发，弹壳被捡走大半，甚至不远处发现的越野车，在劫匪逃离前，车身内外，也全部用酒精擦拭了一遍。

「果然还是那群疯狗，连骨头渣都被他们舔干净了。」

当作案越野车也被查明，是这伙匪徒临时抢来的时，柳忠义在寒风中紧咬后槽牙，强忍住怒火骂道。

杀人、抢劫、清扫现场、爆炸、逃离，这伙人能在短时间内，连续完成如此高难度动作，即使在刑侦大神的眼里，也是闻所未闻。有些专家甚至向柳忠义判定，以目前掌握线索情况，几乎没有破案可能。

八虎之一的崔道植，拿着仅剩的 12 枚猎枪弹壳，仔细比对研究，很快确定了劫匪所用枪支。在刑侦技术不算发达的 1995 年，以枪找人，一直是大案侦破的关键思路；当柳忠义以为线索出现，兴奋拿起弹痕分析报告时，满腔热情，瞬间从头到脚被浇了个冰凉。

崔道植的分析报告显示，劫匪所用的是五连发猎枪。在《枪支管理办法》还没正式实施的鹤岗，这型号的猎枪和子弹，完全可以合法购买，光是记录在册的就有数万把，不为人知的黑枪、改装枪恐怕更多。想完全贯彻以枪找人的思路，无异是痴人说梦。

柳忠义反复阅读着，各位大神关于此案分析与报告，起到的作用，也只是将此案嫌疑人范围缩小到两万人左右。即使是全国最优秀的警察，也无法成为自己的救命稻草，当晚在警局内，柳忠义在小便池前发了一夜呆。尿液和思绪的难产，让他焦虑到近乎疯狂，10 名警察及八岁孩子的亡魂，像是一直在他眼前飘荡，柳忠义明显感觉得，自己陷入人生最绝望的低谷。

窗外的鹤岗，安静得出奇，他脑中却狂轰滥炸着一连串问题：

「这伙疯狗到底是什么人？他们为什么能把犯罪做到如此专业化、暴力化？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？我到底能不能抓住他们……」

又一起案件变成死局，依靠大神破案的幻想，算是彻底破灭了。

狗运

10 名警察遇害的消息传开后，死者家属们火急火燎赶到矿上，每到一户，便激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。有人全家抱成一团，哭肿了眼，有人直接昏迷过去，被紧急送往医院。

当尸体逐渐被家人认领完毕时，案件却再生疑团。现场有一具尸体，迟迟无人认领，不论向谁通知，均找不到尸体家人。

柳忠义感到奇怪，见这具尸体被烧至焦黑，颅骨已完全变形，左眼和右脸，被子弹钻出两个大窟窿，裸露在外的牙床向上倾斜，这份狰狞的表情，根本无从辨别他的身份。柳忠义对照遇害警察名单，发现唯有沈君的尸体无人认领，便赶紧去他家进行通知。

刚踏入沈君家门，眼前一幕，差点把柳忠义吓到晕厥，这位沈警官，竟在家里好端端的活着！

仔细询问后得知，沈君在劫案发生前犯了胃病，请病假回家吃药，极幸运地躲过一劫。但随着案件规模越闹越大，他心里愧疚，就一直藏家里没敢出来。

柳忠义心中一凛，既然尸体不是警察，那他会不会是劫匪？

他赶紧联系法医，对这具无名尸体进行彻底解剖。在手术刀上下翻飞后，法医发现，尸体右脸处伤口，是被警方所配的 54 式手枪射中，这条线索基本确定了柳忠义的想法。

同时被发现的，还有烧焦的左臂上，一块模糊的文身图形。柳忠义赶紧用纸蘸水，小心翼翼擦拭，反被法医嘲笑业余，文身能刺到四层以下的细胞层中，用手术刀才能越刮越清楚！

刀刃在手臂来回扫荡，随着黑色炭块不断脱落，一幅「龙文身」图案，浮现在所有人面前。

「黑道？！」柳忠义喊出了声。

文身，是黑道人员混社会的标志，只要找到文身主人的身份信息，兴许就能顺藤摸瓜，发现他其他同伙。想到此处，柳忠义十分兴奋，可紧接着，一个更大的困难摆在他面前。在黑社会多如牛毛，混混们嘴硬死扛的鹤岗，谁会乖乖配合，认出这幅文身的主人？

找人这种事，外面来的公安大神们基本指望不上，柳忠义决定兵行险着，他想到一个人，或许只有他能胜任这项任务。

野狗

与黑子的会面，是在鹤岗一家高档洗浴中心里。作为这个时期，还敢开门的商业场所，唯一理由，就是这家店被当地最大黑社会组织「刀枪炮」罩着。

东北地区持械流氓团伙很多，但「刀枪炮」可谓独树一帜，称霸一方。无数地痞流氓们，拿着自制长刀、火枪、土炮，在社会中非法敛夺财物，给当地治安造成严重困扰。黑子是「刀枪炮」上层人物，人如其名，一张四方脸黑到发亮，眉毛胡须连成一片。此时的他身着浴衣，漫不经心呷着白酒，有味无味地啃着大棒骨。两只眼睛四处乱瞟，最终定格在一位体态丰腴的三陪小姐身上。

黑子曾是他亲手教出的徒弟，后来嫌工资太少，辞了警察工作，跑去刀枪炮干了黑社会。不少人现在还拿这事嘲笑柳忠义，刑警队长教徒有方，专门为黑社会输出人才。柳忠义简单诉说案情，将龙文身照片递给他后，询问黑子有没有兴趣帮忙。

「师父你也别生我气，当警察和做黑社会一样，反正都是条狗，哪有肉吃我就去哪呗…」

黑子低头说着，嘴里一刻不停啃着大棒骨。

柳忠义从兜里掏出一份文件，拍在桌上：

「这是我刚找领导批的，只要你能提供关键线索，奖金五万。」

黑子听到钱，眼睛一亮，立马放下手中的骨头，将文件和文身照片同时揽到自己身边，指着文身称：

「谁有这文身我不知道，但能看出来，他就是个刚混道的！」

顺着黑子所指，柳忠义眯起眼，仔细看着文身图案。龙头昂扬，龙身腾跃，锐利龙爪下还踏着两团火焰。实在不知道，这文身怎么能看出是个黑帮新人。

「在道上混，身上纹什么都是有讲究的！这文身画的是蛇头，虽然像龙，但嘴里毕竟还吐着蛇信子。既然是蛇头，就代表刚来混黑道，还没成气候。赖狗成不了人，猛龙还没过江，龙没成气候前只能是条蛇，明白不？」

柳忠义又听了个一知半解，黑子建议称，想要找这人是谁，也有法子，只要把全城混道的集中起来，挨个问问，就一定有认识这文身的。只不过咱鹤岗混混多，警察少，全集中起来几乎不可能。而且，即使有混混认识这文身，也不会跟你说；在咱东北，混江湖的最看重义气，就算平时斗到头破血流的死对头，面对警察审讯，也不会咬出对方半个名字。所以这事你再想想，建议趁早拉到，想个别的法子最好。

听到这话，柳忠义心里更不是滋味，这副文身，是他五年来最接近疯狗的机会，即使困难重重，他也不想轻言放弃。在局长配合下，柳忠义先从省内其他城市调来大批警员，忙活了三天，几乎把鹤岗登录在册的流氓混混们，尽数抓进收审所关押。再向黑子交代了任务，让他代替自己，以黑社会大哥的身份，进到收审所问话。

鹤岗收审所建在城郊一块坡地上，四面都是铁丝网和岗哨。剃了光头的混混们，一字排开，盘坐在一张大炕，像极了寺里唱经打坐的和尚。

携带任务的黑子，在柳忠义安排下，被顺利逮捕进来。他刚踏入班房，坐到炕上，刀枪炮的小弟们便围了上来捏腿捶背，嘴里嘟囔着：

「哪个警察这么不长眼，把黑哥弄这来了，等咱哥几个出去，非得把他咔嚓削一顿不可。」

混社会的人，守着警察一个字不吐，但如果道上大哥问话，那绝对知无不言。黑子将文身照片，交给众人传阅，大伙看了半天，纷纷摇头，遗憾称，要是个道上混的老人，看文身还能认出个七七八八，但这明显是个新人，很难发现是谁。

「你们把这文身记好了，一会放风的时候，挨个找自己朋友问问，一有消息及时通知我！」

放风时间一到，混混们迅速冲出牢房，可一连问了几天，仍然找不到见过这文身的人。

不仅文身没线索，柳忠义把专家做的颅骨复原画像，交给黑子，依然没有人认识。寻找范围不仅在牢房，众警员也带着文身和画像，在鹤岗挨家挨户地找，同样一无所获。

黑子开始怀疑，师父是不是故意蒙自己？柳忠义也开始怀疑，现在是否在做无用功，劫匪会不会是外地人？

转念一想，以疯狗对南山矿的熟悉程度，及近五年来的作案手段来看，他们绝不可能是流窜团伙。但柳忠义绞尽脑汁，怎么也不知道，现在究竟是哪出了错，为什么死活找不到人？

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，案子迟迟没有进展，鹤岗群众的骂声，更是一浪高过一浪。柳忠义已经记不清，最近多少次被人当众羞辱，只是越来越感觉，自己真活得不如一条狗。